散文組
冠軍:吳文星《喊驚》
夏天是最熱鬧的季節,也是外祖母的季節。山裡的孩子,在這個季節最野,在荒崗野地裡亂鑽,掏螃蟹,逮青蛙,黏知了,摸鳥窩,下河洗澡……不管水深路野,哪裡有險往哪裡鑽,免不了要迷路,跌跌撞撞,受了驚嚇。鄰里鄰舍的父母都帶著孩子來請外祖母幫忙喊驚,於是到了傍晚,外祖母往往忙得不可開交,忙完「查症」又忙著準備喊驚的香燭供品,一個接一個地喊,整個村子在她的喊聲中慢慢沉入夢境,喊完全部孩子,已經是晚上八九點鐘了。喊累了,她就一手扶著門框喊,一直以來,簡陋的柴門總有一處被磨得又黑又亮。得虧那時候外祖母有一副天生的好嗓門,喊了許多年,時間沒有收回這副好嗓子,在一陣陣喊驚聲的淬煉中,嗓音反而愈發變得淳厚、敞亮、高昂有力。
亞軍:盧修遠《西事南談》
歷經了整整一個月的遠走,我回到我在北方的住處,收拾行李準備返回南方小城。清理郵箱中一疊五顏六色的廣告宣傳單時,發現中間夾著一張硬紙,我把它抽出來,那張正面空白的明信片坐著時光機,跨越路途中的千山萬水而來。明信片的背後寫著我的地址和一行字:用最深刻的方式在世界劃下我的痕跡,我要征服它。
來自遙遠的非洲大陸的訊息,此刻余岸正徒步於撒哈拉大沙漠,明信片寄自摩洛哥,他說他在老城區裏迷了路。
我把它夾進日記本放進行李箱的最底層。在余岸已經經過的歲月裏,這就是他認定的生命中最光輝燦爛的時刻。
那麼我的呢?即使在群山之下,危機四伏的壯美大地之上,我都沒有從包裏翻出明信片。
季軍 (取消得獎資格,詳見上述聲明。)
一等優秀︰黃婷《暗紅色花兒盛開》
她們用頭巾抵擋海風,遮掩傷口。為了反抗小鎮的黯淡,她們唯有加重頭巾的花朵和顏色,明艷讓她們有種被太陽呵護的心安,後來她們便管它們叫花巾,閩南語一喊,需要將嘴巴張大。她們唯有在得到一塊花巾的過程里,是自由的,於是當一個女人渴望自由時,她便去買一塊花巾。後來花巾越來越多,逐漸壘成了她們的靈魂,無論這個小鎮的街道多亂,女人櫃子里的花巾總是碼得整整齊齊;無論這個半島的海面多清冷,女人們的頭上總是被風吹得熱烈。你可以認為它是一個氣質奇妙的小鎮,兼有北歐的清冷和南非的熱烈,當然女人們不懂,她們只懂花巾。
一等優秀︰李娜《少年江湖》
母親給我留了零錢,叮囑我自己解決晚飯。我蹬了鞋子,翻出來外婆縫給我的布包,剛出了大門,就被落日晃了眼。
江城的落日同鄉村的不一樣。三灣河的落日是野性的、律動的,含著一日耕作的汗水和莊戶人家的家長里短,從青冥浩蕩的遠山深處一瀉而下,緩緩沉入河底,整個村莊就陷入夜晚的寂靜裡。而江城的落日隱藏在樓宇的縫隙之間,我用手在額頭上搭了個涼棚,循著它的余溫,穿過疲倦的人群,穿過鱗次櫛比的店面,穿過無數個生機與老氣並存的拐角,試圖去抓住最後一點光熱。就在我的手指將要碰觸到光芒的時候,太陽突然從我的指尖漏了下去,我把掌心攤開,裡面是江城夜晚濃稠的墨色。
一等優秀︰陳振強《MK少年》
吶,所以這個地方,有沒有真愛?
偏偏一年接著一年,你開始學會吸煙。一枝煙接一枝煙,你走過九七,走過沙士,依舊一事無成,但香煙總算薰出了你的地圖。你已經對這個地方無比熟悉,開始有自己的地圖和時序,在遊戲機中心玩籃球機,轉角處的燒烤店便宜又好吃,篤兩串魚蛋,喝啤酒喝到滿臉通紅,走進旁邊的便利店買煙。永遠是薄荷萬寶路,其他煙都嗆得你不太喜歡,門口有垃圾筒,總有幾個人圍在一起吸煙。你善忘,易於忘記帶打火機,你在這裡借過火,借過暖,也借過感情。
最後一次分手,你還記得,就在這個垃圾筒前。那個你拍拖三個月的對象,以迅速強勁的姿態對你告別。你沒有哭,儘管你好喜歡她,但畢竟這也不是第一次。你只是去髮型屋換了一個髮型,然後看著鏡,好久好久。
一等優秀︰謝沅伸《回家》
在獨自踏上港漂生活以前,我幾次因為爸爸的工作和家庭旅遊來港。無論是入境還是離境,搭乘連通機場和市郊的雙層巴士時,我總是願意爬到巴士上層的第一排,曬著冷氣房之外過剩的陽光,環顧四周奔馳的車輛和遠方的山、天空與建築,享受高人一等的景致,縱然我總是會在車過青馬大橋前睡著,直到到站時才被下層的家人喚醒。因此在童年的記憶中,機場和那些擁有美好回憶的地方幾乎是沒有距離的。一個方才下了飛機的興奮小孩,在日光輕柔安撫之下,做一場愜意的夢,醒來時讓未完的旅程接續;一個結束所有興奮遊戲的疲倦小孩,揮著還來不及蒸發的汗在疾駛的車廂中睡去,直到抵達下一個返家途中的轉運站,彷彿一切都是在掌控之中沒有絲毫耽擱的被精準規劃著,屬於旅行途中那些最精巧的細節的一部份。
短篇小說組
冠軍:鄧觀傑《哥斯拉與小鎮的婚喪嫁娶》
我看見龐大的黑影在地底下穿行,背脊的尖刺犁動泥土和礦坑。火車頭、舊街場、電影院,小鎮早已被挖空,他們的腳下只剩薄薄的一層地皮勉強支撐。我們不要忘記哥斯拉是母龍,一切殘暴與肥大都是為了孕育未來的可能,在小鎮人都睡著的時候,她在地底下痙攣陣痛,把白色的卵佈滿了整座小鎮。當飛彈在地面上爆炸,開往吉隆坡的火車隆隆經過,所有新生的恐龍蛋都會輕微顫動。夜裡,恐龍蛋裡面有聲音在竊竊私語,敲擊蛋殼。如果夜夠深,我還看得見一點點的紅光穿透蛋殼,一閃一閃,無數隻小眼睛在小鎮地下等待出殼。他們是哥斯拉的孩子,他們飢腸轆轆,但哥斯拉愛他們。
亞軍:楊斐《梵高的耳朵》(已發表於內地文學雜誌《青年作家》2017年第9期)
我在徵求老楊同意後,把《老楊》拿去參加了個比賽,它竟然得了獎還被展了出來。
老楊要我帶他去展場看。展場有很多優秀的作品,可《老楊》面前圍了格外多的人。大部分人都會指指《老楊》沒有耳朵的左邊臉。老楊則給我指了指雕像下面的作品名字《老楊的耳朵》。問了才知道,這是主辦方根據觀眾的反應對名字做的修改。我和老楊都接受了。
出來的時候,我問老楊為什麼始終都不說說感受。老楊斜著眼看我,諱莫如深地說,他在木工房看到《老楊》第一眼的時候,就有一個強烈的感受。我問,什麼感受。
他搭著我的肩膀邊走邊說:「我很想扯一扯《老楊》那隻孤獨的右耳,或者,把它也割下來。」
季軍:李昭駿《的士佬》
林華。阿玲看著阿華的駕駛執照,細聲默念,勾起遙遠的往事。「阿華是我老友,算是半個徒弟,你應該見過的。」全叔熱心地介紹。「嫂子,你好。」阿華用標準的普通話說,隨即瞟了阿玲一眼,看到她一怔,沈默不語。一輛貨車突然從斜後方駛入,搶在的士前方。路燈由綠轉紅,阿華急煞車,在公路留下斑駁的輪痕,聲音和車輛喇叭一樣刺耳。倒後鏡下的福袋劇烈擺盪,像兩名奧運選手中間來回往返的乒乓球。貨車加速駛走。阿華忍不住罵道:「趕住去投胎。」全叔的左肩撞向車門,痛得直呵氣。阿玲把安全帶解了,側身,掌心輕揉全叔痛處。全叔忍著痛,說多年舊患,治不了。全叔駕車多年,安全帶過緊,壓向左肩。加上年紀大,病痛多。阿華是全叔二駕,左肩一樣痛,待客時常用右手按壓。
一等優秀獎:蘇朗欣《蒼氏家譜》
我們家是一棟木屋,座落在濕地裡;而濕地在中國和香港交界,近得幾乎只要踏前一步,就能跨越邊境。這兒有生滿苔蘚的湖泊,荒廢的田野,破落的寮屋,湖和湖、田和田之間有小路,都是只容一人通過的狹道,沒有燈,唯有雜草和蚊蟲,它們割你的皮膚,咬你的手指,除此之外沒有別的了,滿眼的荒涼,我們的木屋就在這之中。木屋由爺爺和叔叔兩父子一起建造,一根一根木頭,一塊一塊木板砌出家的模樣。可是過了六十年之後,木屋老化,終年傳出潮濕腐敗的臭味。我們五兄弟姊妹自小成長在這個家裡,是一定不會當木匠的,可是爺爺偏偏要我們繼承家業,尤其是大哥蒼梧。這個家是蒼梧的,這棟噁心的木屋總有一日是他的,儘管他不要,死也不要。
一等優秀獎:蘇煒《徙》
一年後,民國二十五年,老蘇續弦,娶了鄰村的一個寡婦進門。
兩年後,民國二十六年,1937年,日本人打進了娘子關,老蘇的三兒子出世。
五年後,民國二十九年,老蘇有了第四個兒子。此時大兒子二兒子都已經成家娶了媳婦。
又五十四年後,老蘇的四兒子已經成為鎮裡學校的校長,他的兒子大學畢業留在城裡,他兒子的兒子也已經出世。
再二十年後,老蘇的墳前原本手腕粗細的松柏已長成參天大樹,老蘇的大兒子二兒子三兒子也相繼離世,而他的四兒子則成為了我的爺爺。
如今,爺爺常常指著那所從地主老劉手中買來的老院子,對我說起那些陳年往事,說起曾祖帶著大爺二爺下河北開染坊的故事,說起那些早就深埋在土裡的卑微的生命。
爺爺常常對我說起,很久以前,我的家族有一場遙遠而悲壯的遷徙。
一等優秀獎:梁莉姿《貪生》
照顧阿彩時,你的一天是這樣的:起來,先看看她。病床是特地訂回來的,兩邊有稍高的扶欄,教她不易摔下。阿彩的眼球圓滾,鑲在眼眶內,靈動慧詰,這可能是她全身最年輕的部分。上下唇常因無法控制而鬆癟癟磨在一起,舌頭也麻掉而不能舐唇,唇時常很乾,你得用棉花棒沾水一遍一遍替她擦拭。
每天只有上午的一兩個小時能外出,到市場買菜和肉做飯,再買飯盒。有時等著肉檔夥計切肉,或菜檔大嬸算錢時,你會莫名緊張,生怕就這僅僅數十分鐘,便會有甚麼意外發生——她會否摔下了床失救,會否有甚麼併發症突然發作、她醒來會否因無人在旁而傍然無助?但也有時候,某些惡意的想法像年輕時喝過的可樂冒出的氣泡般,一個一個冒出來,又迅速「啵!」一聲破掉。
文學翻譯組
原文
“A flower for your window” by Leigh Hunt
Every now and then some anxious fly comes near it: - we hear the sound of a bee, though we see none; and upon looking closer at the flowers, we observe that some of the petals are transparent with the light, while others are left in shade; the leaves are equally adorned after their opaquer fashion, with those effects of the sky, showing their dark-brown rims; and on one of them a red petal has fallen, where it lies on the brighter half of the shallow green cup, making its own red redder, and the green greener. We perceive, in imagination, the scent of those good-natured leaves, which allow you to carry off their perfume on your fingers; for good-natured they are, in that respect above almost all plants, and fittest for the hospitalities of your rooms. The very feel of the leaf has a household warmth in it something analogous to clothing and comfort.
亞軍 王靜怡
時而會有某只心情熱切的小蟲飛到天竺葵附近,雖說看不到它,但我們卻能聽到屬於蜜蜂的嗡鳴。湊近這些花朵,我們就會發現,有些花瓣在陽光下晶瑩剔透,有些則是陷於陰影之中。天空對綠葉一視同仁,它們被裝點得更不透光,露出深褐的邊沿。有片葉子上落了瓣兒花,那紅紅的花瓣臥在葉片的淺窩裏,兩相映襯,紅色愈發明艶,綠色愈發純粹。這些綠葉性情溫厚,在想像中,我們輕嗅它們的氣息,讓你的指尖也芬芳繚繞。它們的性情如此溫良,幾乎沒有植物能與之媲美,因此也最適合爲你的房間增添溫馨的氛圍。僅僅是在葉子的觸感中就有一種家的溫暖,如衣似衾。(255字)
一等優秀 杜一梅
不時有心急的蟲兒飛來,但只聞嗡鳴,環顧無踪。凑近細看,陽光照耀下的花朵近乎透明,而照不到的花就隱於暗處;葉子也被點染,儘管厚重,也給天光輝映出一圈圈深褐色的邊輪。一枚淺杯狀的花葉上,向陽處落著一片花瓣,紅綠相映,顯得綠者更綠,紅者愈紅。葉子溫潤,清香淡淡可繞指間;這份純良,勝過其他花木,最適宜妝點家居。觸感裏有家的溫馨,茸茸然若枕穩衾暖。(170字)
一等優秀 顧路昱
時不時有急哄哄的小傢伙飛近花兒---我們只聽得蜜蜂的嗡嗡聲,却捕捉不到它的踪迹;而近瞧這些花兒呢,那花瓣在天色的映襯中,或透亮,或沉寂;而葉子呢,同樣被天色裝點著,只是比花瓣厚重點兒,深棕色的葉邊也清晰可見;一片花瓣落在一片葉子上,淺淺的茶杯狀的,還正巧是落在那淺色的一邊,于是花兒愈加的紅,葉兒愈加的綠了。我們觀賞著這些性情溫良的葉子,仿佛就能聞到它們的氣味,甚至十指也能沾上它們的香氣帶走;它們溫良如是,比之其它植物,更能讓房間顯得溫馨好客。那葉子的觸感帶著家的溫暖,像乾淨的衣物,給人以安慰。(246字)
一等優秀獎 左書青
不時地有幾隻焦躁的蟲兒飛近,儘管見不到蹤影,但還是聽得到一隻蜜蜂在嗡嗡作響。近處去看這些花,我們發現一些花瓣在陽光的照耀下晶瑩剔透,而其他花瓣則留在了花蔭裡。藍天之下,黑褐邊的葉,如花般美,以葉之道,熠熠生輝。一片紅色的花瓣落在一片葉子上,落在綠萼燦爛的一側,紅而愈赤,綠而彌深。我們於想像之中嗅得這溫婉之葉的芬芳,猶使得指間留香。這溫婉乃植物之最,亦為溫馨之居所最宜。這葉兒,如衣之暖,似心之安,蘊著家的溫暖。(206字)
一等優秀獎 鄭瀚文
這朵花總有飛蟲不時接近——像是蜜蜂嗡嗡飛過,儘管不見其形,還是能聞其聲的;凑近來看,有些花瓣在光下顯得透明,其它的則只能在陰影中;葉子雖不透明,同樣有陽光妝點,顯出深褐色的邊緣;一片葉上,落著一朵紅色的花瓣,停在這小綠杯向陽的一面,兩相映襯,紅色綠色都愈加鮮艶。稍加想像,就能感受到這些形態可親的綠葉散發出的清香,甚至可以讓它停留在指間;天竺葵的葉子比任何植物都形態可親,是讓房間更爲好客的不二之選。葉子的質感滿含家的溫暖,仿佛合身的衣物,讓人舒心。(223字)